行业的兴衰更替，往往来得猝不及防。

“过年回老家就坐高铁或开车，选择变多了，我很久没坐过大巴了。”老家湛江的程思义来佛山已有10年，刚参加工作头几年，长途汽车是他的返乡首选。400多公里原本只需5小时车程，但逢年过节堵车严重，常常要多花一倍时间，非常糟心。自2018年，深湛高铁开通后，他开始选择高铁，“广州到湛江只要2个多小时，不会堵车，又快又方便！”

“很久没坐过大巴了”是许多返乡人的回答。在春运路上，长途汽车的身影越来越少了。

↑佛山汽车站内，大巴车整齐划一地停放着。/佛山日报记者王伟楠摄

据2023年春运数据显示，佛山公路客运累计发送旅客97.53万人次。把时间拨回2019年春运，那时佛山公路客运累计发送旅客250.67万人次。

数据对比，佛山公路客运量出现断崖式下降。事实上，疫情前，这种变化早有端倪，2019年春运公路客运量比2018年减少了58.68万人次，逐年下降已成趋势。

佛山公路客运量大幅下降，直观表现为不少汽车客运站相继关停。据统计，2020年以来，佛山至少有8家汽车客运站关停，原因均是车站经营困难。

佛山的情况并非个案。放眼全国，广州、深圳、武汉、北京等多地也纷纷出现汽车客运站关停情况。

传统道路客运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已然变成“夕阳产业”。汽车客运站“关停潮”的背后原因是什么，乘客们都去了哪儿？未来，汽车客运站会全面消亡吗，现存客运站经营者该如何改变升级，适应时代发展？本期东平知政与大家一起探讨。

变化：客流急剧下降，佛山三年关停多个汽车客运站

2022年1月16日，南海汽车客运站终止经营；

2022年1月31日，南海丹灶汽车客运站终止经营；

2022年5月1日，佛山粤运汽车客运站关停；

2022年5月6日，顺德龙山汽车客运站关停。

↑制图/佛山日报记者王伟楠

在刚过去的2022年，佛山相继关停汽车客运站4家。另据佛山交通部门统计，自2020年以来，佛山已有8家汽车客运站陆续关停，关停原因均是车站经营困难。

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当属佛山粤运汽车客运站，它与佛山火车站相邻，曾是许多外地人抵达佛山的第一站，称得上是佛山的一个地标式建筑。

↑佛山粤运汽车站外景。/佛山日报记者王伟楠摄

该汽车站启用于2006年8月，是一座多功能、公用型、综合型公路客运站场，按当时的设计标准，最高每日可发500多个班次、可发送旅客达1万人次。启用之初，进站经营的线路有19条，每天还有一班开往香港的粤港直通车。客流鼎盛时期，该汽车站日均发送旅客上千人次，入口大门外出租车、载客摩托车排起长龙，周边店铺林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去年4月，距离佛山粤运汽车客运站关停仅剩一周时，笔者前往走访，发现该汽车站只剩几条经营线路，且每条线路基本一天只有一个班次。据观察，30分钟内，该汽车站仅有一名候车旅客，另有4名旅客来了又走，原因是想搭乘的线路早已停运。因人少，原本面积不大的入口走廊显得很空旷，一名等候轮班的公交司机坐在台阶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和站场外唯一一辆载客三轮车的司机聊天，两人不时感叹“没人坐车了，生意难做。”而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成排的小超市、饭馆等商铺全部是关门状态。

前后反差令人嘘唏，而同种反差感也出现在南海汽车客运站。

该汽车站曾是矗立在南海桂城20多年的地标，于1994年9月启用，当时站场设计年度日发送旅客3000至7000人次。因道路客运行业萎缩，该汽车站寻求转型，于2018年10月31日整体搬迁至佛山西站，期望借助高铁的吸引力提升客源。新车站按照三级站标准建设，营运线路达到33条。新址揭牌当日，礼炮阵阵，崭新宽敞的车站令人眼前一亮，到场人员也对其未来客流充满期待。谁知，刚过三年，它便停运了。

尚在运营中的汽车客运站，客流情况不乐观，日子也不好过。数据显示，佛山目前有10家汽车客运站正常运营，日发送旅客约1700人次，高峰期日发送旅客约3700人次，客流量比2019年下降约9成。同属疫情期间，2022年的客流量也比2021年下降约6成。

↑2月27日，佛山汽车客运站，客流量稀少。/佛山日报记者王伟楠摄

如佛山客运量最大的佛山汽车客运站，据公开数据显示，2017年春运，该汽车站高峰期日发送旅客约2万人次，但到2019年春运，已下降至1.4万人次。2023年1月，临近春节，购票乘客发现该汽车站从前宽敞的独立售票厅已搬迁至鸿运电脑城大堂右侧，2019年春运曾达到16个的售票窗口削减至3个，购票人数屈指可数。走进候车大厅，一排排的椅子空了一大半，粉色外观的母婴室闲置了，透着一股深深的落寞。

原因：经济交通大发展，出行方式立体化多样化

客流锐减、车站关停，并非佛山独有。实际上，汽车客运站“关停潮”早已席卷全省，乃至全国，成为一个普遍现象。

曾几何时，公路客运作为我国综合客运体系中的主力军，客运量长期占据榜单首位。数据显示，2012年，全国公路客运量达到顶峰355.7亿人次。此后一路下降，而突如其来的三年疫情则加剧了下降速度。2019年我国公路总客运量130.12亿人次，比2018年下降4.8%；2020年，受疫情影响，全国公路总客运量仅68.9亿人次，同比下降47%。

↑2012年，佛山汽车站候车大厅内，人头攒动。/资料图

近年来，伴随客运量下降，广州、深圳、北京、南通、济南等全国多地汽车客运站出现关停，其中广州原有18个汽车客运站，关停了1/3。

为什么关停？2021年8月，运营43载的深圳沙井汽车站在关停公告中给出了一个答案：因受高铁、顺风车、产业转移以及新冠疫情的影响和打击，客运站经营形势不乐观，客源、营收断崖式下降，车站处于严重亏损状态。

辉煌一时的汽车客运站为什么不受“待见”了，乘客们都去了哪儿？

“5年前买了小车后，我们过年就不坐大巴了。”黄志辉在禅城区澜石水暖批发城开店，老家在福建，来佛山已有20年。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和家人返乡的交通工具都是长途客车，一趟700多公里、票价200多元。2018年，黄志辉做生意存够了钱，花20多万元买了辆SUV，此后返乡、出行便都选择自驾。

↑2023年春运期间，广明高速松岗服务区，自驾车辆在此停歇。/佛山日报记者洪海摄

像黄志辉这样的有车一族越来越多，佛山人的出行方式也越来越多样化了。这背后离不开佛山国民经济的高速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2019年佛山GDP突破万亿大关，2021年佛山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超6万元。

伴随社会经济的繁荣，佛山交通事业也在迅速发展：佛山城市轨道交通从一条广佛线跨入纵横交错的轨道交通网络时代，运营总里程增至127.3公里，线网客流不断上涨；佛山西站于2017年开通，2018年春运累计发送旅客69.2万人次，2019年春运便上升到85.6万人次；2021年末，佛山民用汽车保有量达316.36万辆，比上年末新增33.8万辆；2019年12月，滴滴顺风车在5座城市开启试运营，其中佛山成为广东首个上线城市；佛山机场不断开通新航线，可直飞北京、成都、邯郸、太原等城市，不少航班的票价与高铁票差不多。

↑佛山西站，乘客等待乘坐高铁。/佛山日报记者王澍摄

梳理数据可知，与汽车客运量下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铁站客流量逐年升高、车票一票难求；自驾出行人数不断创下历史新高；顺风车成为年轻人出行新宠；机票不再高不可攀、飞机普及率越来越高。

发展的本质是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消亡，意味着新事物会对旧事物产生冲击，客运行业也是如此。

以祖庙汽车客运站为例，它曾被称为“广佛车站”，是全国率先开通城际间直达巴士的车站。繁华时期，该汽车站平常日均客运量2000~3000人次，节假日期间日均6000人次。然而，2010年，伴随广佛线地铁开通，该汽车站多条广佛线路的客运量锐减至少5成，多条广佛快巴线路客运量变成原来的1/4，很快于2012年3月关停。

↑2010年，广佛线地铁开通首个周末，人流如织。/资料图

当乘客们有了更好的出行选择时，汽车客运便被“抛弃”，这属于正向反馈。就像手机出现后，传呼机、大哥大、固定电话等产品就相继被市场淘汰。

多样化出行是发展趋势，也是一件好事。如今，更加安全、快捷、舒适的交通方式，正在取代空间拥挤、设施简陋的汽车客运，成为出行新选择。

出路：汽车客运站何去何从，走向消亡还是涅重生

那么，汽车客运站未来会全面消亡吗？

笔者综合了客运行业人士的主流观点，答案是不会消亡。有佛山交通业内人士认为道路客运仍有生存空间，它可以解决出行最后一公里衔接的问题，“飞机、高铁分布不够密集，无法实现短途交通衔接，而这点是公路客运的优势。”

新故相推，日生不滞。已关停的汽车客运站属于被取代的旧事物，现存的汽车客运站想要摆脱关停命运，就必须要有革旧焕新的魄力，展现出具备可持续性发展能力的新变化。

“当下既是危机，也是转机，需要企业大胆改革创新，提升服务质量，突破重围。”该业内人士认为，在公路客运行业快速萎缩的大背景下，汽车客运企业必然要经历一番市场洗礼，未来的汽车客运可能会往规模小、距离短、运营活的方向发展。

正值佛山掀起交通大建设热潮，汽车客运行业的主管部门和企业应趁机抓住珠三角枢纽(广州新)机场、广湛高铁佛山站、珠肇高铁高明站、高荷港码头等重点交通项目的建设契机，推动汽车客运站与新机场、高铁站等项目形成一体化的规划建设，整体优化空间布局，打造一个多维立体的综合客运枢纽。

↑佛山西站正打造多维立体的综合客运枢纽。/资料图

落到更细的建设规划，汽车客运企业可以结合客流变化的特点，减少汽车客运站的规模和数量，发展小型的便捷车站和招呼站，形成分布广泛、换乘方便、层次清晰的汽车客运站体系。

基于发展招呼站的思路，佛山市交通运输局参考省内其他地市的做法后，结合佛山实际，于去年制定并实施了《佛山市交通运输局道路客运招呼站设置和管理办法》，鼓励班车客运企业、客运站设置招呼站，还提出要结合新技术的应用设置招呼站，进一步促进客运行业的转型升级和创新发展。

同时，佛山可以鼓励汽车客运站利用地上、地下空间综合开发，提升汽车客运场站存量用地的使用效率，引导企业进行资源互补、高效集约的商业开发。在保障道路客运基本服务功能的前提下，汽车客运站可以拓展旅游集散、快递物流、商业等功能，增强内生发展能力，并将综合开发获得的收益反哺汽车客运站基础设施日常维护、信息化设备升级改造等，推动转型升级。

说到转型升级，实际上，面对来势汹汹的“关停潮”，佛山汽车客运企业也早有察觉，并尝试过一系列创新探索。像佛山汽运集团就积累了不少转型经验。

↑佛山汽运集团。/佛山日报记者符诗贺摄

2015年底，佛山汽运集团率先尝试定制巴士，佛山汽车站开通首期2条线路，“桂城―三水乐平工业园”“禅城―三水乐平工业园”，目标群体是佛山路程较远的上班族。后来，又开通佛山到广州大学城、到珠海高校的校园定制巴士等。2017年初，佛山汽运集团作为全市唯一获批的试点单位，正式开展包括联程联运、自主组客和个性化服务在内的道路客运试点工作。

这些年，佛山汽运集团重新布局和调整了业务板块，已从一家客运企业，成功转型为集公路运输、公铁联运、农产品贸易、物流园区、铁路货场经营、海运代理等多元化经营为一体的综合性物流集团。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面临同样的难题，陕西省会城市西安的公路客运转型经验也值得一提。其中，西安汽车站巧借网约车市场的发展东风，通过投资“交控E行”平台建设和网约车投放运营，为旅客提供更加高效便捷的服务体验；西安城南汽车客运站早早就组建旅游集散中心，开通旅游班线多达60多条，其中网红地江西婺源的线路收获好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的脚步永不停歇。日益发达且多元的交通方式，对公路汽车客运行业的冲击和改变无法回避，这就需要众多汽车客运企业大胆创新开拓、破局求变，把危机转化成机遇，趟出一条转型升级的新路子。

知政主笔/周龙凤

知政视频/王伟楠、张雯静、周龙凤

知政编辑/王伟楠、周师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