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小记之傥骆道中

林散之 著，专业行走 译

1934年，37岁的林散之遵从黄宾虹的教导，孤身一人，行游万里。这年6月中旬，历经九死一生后，林散之和向导张老汉穿越了当时很少有人走过的太白山，从厚畛子镇上到古傥骆道上，直奔汉中。此行经过，后被收入所著《漫游小记》之《傥骆道中》。专业行走今试着译为白话文，权且自娱自乐。林散之既是诗人、书画家，又是散文大家。本人自知译文不及原著万分之一，请诸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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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索岭看见远处出现连片的水田

在破庙中住了一晚，到天亮的时候方才醒来。

外面天又下着大雨，看来路是走不成了。这个时节，秦岭山中的天气还很寒冷。我和张老汉走到山中一户人家里，依偎在人家点燃的柴火前取暖。

一直到了当天上午的时候，这雨才慢慢停了。我俩买了一些麦饭，也就是用野菜和面粉搅拌均匀蒸的那种饭，勉强填饱了肚子。

然后，我们从这个村子右边下山，走了五里，又过了一个村庄，朝着东南方向前行。道路边的河里，乱石起伏，水流得很急。这是太白山南边的河流，这水最终将汇入长江支流汉江的酉水河中。

我和张老汉朝着正南方向，又走了十多里路。道路很崎岖，不太好走。不久之后，抬头望去，看见了金索岭。这金索岭峰峦森立，山顶就像耕地用的犁头一样尖尖的。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我们继续走了二十里，来到一个叫朝元洞的地方。这里正在施工，房子还没有修完，我俩在这洞前休息了一会。

从金索岭往下走，走到半山腰时，忽然看见远处出现连片的水田。水田里的秧苗才刚刚长出来，细而长，嫩嫩的，绿里带点黄。在这连绵起伏的秦岭南坡腹地，能够看到这样一大片水田，这景象给人的确实是另一种奇特的感受。

山沟的溪流里，古老的盘车悠悠不息

这个地方的农民引水灌田，多用一种叫做盘车（即筒车）的灌溉工具。

这种盘车，被安装在山沟的溪流里。盘车的水轮，是用巨大的藤条制成的。水轮的大小，主要取决于需要提水的高度。水轮中间，依次横放着许多竹席，上面斜装有若干竹制小筒。而盘车水轮的顶部，则架设了许多长木，中间都凿空的了，这些长木做成的水槽，曲折蜿蜒地延伸到了远处。

盘车工作的时候，河沟中湍急的水流推动着主轮，轮周上的小筒会次序入水舀满。随着水轮转动，到了盘车顶部的时候，小筒中被舀上去的水倾泻而出，流入到木槽之中，这水就会随着木槽流到田间地头去。盘车悠悠不息，每个晚上可以灌溉二十余亩田。盘车不工作的时候，则将水从别处引开，水轮就会停止转动。

这种盘车，虽然很简陋，但却很实用。想不到这个地方的人，居然如此心灵手巧，还会制造出这样有巧劲的工具！

再走十里，我们就出了山。路边，已经渐渐能看到一些简陋的房舍和荒凉的城镇了。傍晚农家做饭的炊烟，悠悠扬扬地升了起来。我问张老汉到了什么地方，方才知道我们走到了华阳县（今陕西汉中洋县北部华阳镇）。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心中大喜，脚下走得更快了。我们又行了六里后，天色渐晚，当晚住在县上的华阳旅店里。

华阳古镇恣意地品尝着美食，边吃边做哲学思考

华阳地处秦岭南坡群山之中，郁郁葱葱、景色秀美，这里十分偏僻，而且非常幽静。县城东边就是酉水河，河水自西北而来，流经县城左边后，浩浩汤汤、奔流而下，在一百多里外汇入汉江。

华阳城中住的人不多，大概只有百余户人家。城中的集市，除了售卖一些米盐、青油、豆腐、包谷酒和一两种普通蔬菜外，就没有别的了。

我自从开始登太白山以来，每天都吃不饱；下太白山的时候，又差点被饿死。现在走到华阳了，看见了这么多食物，简直像看到了奇珍异宝一样。

我赶紧让张老汉买了一些青油和豆腐，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再加上买来的大馍和包谷酒，两人相对而坐，恣意地品尝着美味佳肴，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饱！

那一刻，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一样可以超过眼前这些食物了！与此同时，我也感慨良多：

想当初身处繁华的都市之中，终日浸泡在饭局里，面对满桌子的佳肴美酒，我都懒得动一下筷子。如今身处这穷乡僻壤、荒山野岭里，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既不会道家的辟谷无术，又不能按时按点吃饱肚皮，所食之物皆是粗茶淡饭。

这一前一后进行对比，吃到嘴里的这些食物，难道味道有变化了么？并不是呀，其实仅仅只是那时候的环境和现在的环境不一样了而已！由此观之，进一步去想，这天下人的嘴巴里，难道会有一个标准的滋味么？

华阳

去来云漠漠，断续雨霏霏。

乱石水千折，孤城山四周。

城僻衣冠古，年荒市井非。

萧条我独望，欲别几依违！

（有logo的图片系头条图库提供，小标题为译者所加，《傥骆道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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